翻开《吴氏庆余堂宗谱》,一个名门望族赫然跃入眼帘,一个名垂竹帛的英雄让人掩卷而泣。
他是元代中书行省平章左丞被明皇追封为“护国忠臣显灵王吴祖的第八世孙。
他是从小深受程朱理学熏陶儒家道统传承的万历甲午举人。
他是至今高悬于云南博物馆“历史沿革”中的史籍展项!
他是明万历到崇祯年间辗转十数年云南西部丽江玉溪一带的郡守州府太守!
他是七十高龄迁任广西布政司参政广西省督。
他是为抵抗杀人魔头张献忠追杀,至鄂州抗节而死的英雄!
他在《吴氏庆余堂宗谱》里的姓名:吴思温。
一
吴思温,字杨修,号初庵,又名江黄。据笔者推算,应生于1566年(嘉靖丙寅),卒于1643年(崇祯十六年),享年76岁。[注1]
吴思温为吴氏庆余堂始迁祖吴定的第十三世,其五世祖就是赫赫有名的吴祖(字国栋,号汝)“显灵王”,六世祖就是吴国栋的次子吴权。思温家族在世系里沉寂了五代,直到第十二世吴国(字汝冶,号前溪,吴思温的继父,明敕爵号奉直大夫)、吴楚(字汝齐,号鲁溪,吴思温的生父,明敕爵号奉直大夫)吴臣才“五世而后斩”,再露头角。
吴思温是吴楚(字汝齐,号鲁溪)的第三子,在怀抱时就过继给了吴国,承其长子;吴国、吴楚在明朝的爵位都是奉直大夫,吴楚曾任云南鹤庆军民顺州知府,也有五子,其二子吴思聪(字达之,号平奥)曾任广德石首教谕。
吴思温的祖父名大健,字体乾,号方田,排行第一。嘉靖年中,伺奉母亲迁居于武汉江夏的太平里。卒于万历庚申,年六十七。
吴思温对其祖父的描述是,“隆准、中身、方严、文雅,聪敏有诸舅风,兼览五经及术数,书业未成,以赀为府椽,寻弃去。以礼让耕读传家。元修于里之雨坛山,有天际真人想。”(《吴氏庆余堂史志·方田公家传》)
思温温五六岁时,最受祖父锺爱。吴大健开初入府衙为吏,很不痛快,曾经在墙壁上写了一副对联:
滔滔人望许吾慧悟读儒书
在在科名愧我以图从吏业
迁居江夏以后,以叔父文台(吴臣,思温三叔)业儒,又不就。眼见思温比两个哥哥兄都聪慧,令他背着书袋在城内,拜秀才姑丈李筠轩为师读书。当时思温年方九岁,大父吴国住在李庄守宗祀,二叔生父吴楚住在玉盆湖的袁庄,三叔父吴臣自建居所在李庄,大门对着山,都说祖父住宅里外的书法古雅别致。吴大健曾经题联于思温大父吴国门两边,曰:
日月生辉盈栋宇
山川聚气秀人文
又题联生父吴国的堂上,曰:
举父子兄弟尽慈孝友恭乃故家气味
有书田山水能渔樵耕读真隐者生涯
又题曰:
期子孙之云上
望诗礼于风行
并且教诲思温二兄说:“此《易经》字面,长自知之也。”
又题联叔父吴臣之门曰:
爰居爰处气象
肯堂肯构家声
也教诲温曰:“此诗书上话也”。
吴大健晚年研究长生之术,得一手杖,在手杖头上镌刻一个半月形的图案,题联曰:
一钩杖头月,以我共成三
逍遥人世上,谁识出人间
吴大健轻财尚义,见儒生不怎么庄重但实际上是尊敬的,见富人则鄙视远远地保持距离。自己的所得俸禄很少,但交接了许多豪杰朋友,经常慷慨解囊。他留下的遗物只有书卷,抚琴之类的东西。
从他的那几幅对联我们已经领略其情其趣,其情其怀,诗礼修为,理学程度,文字功底,可见一斑。他那高雅豪迈的气节岂是一般人所能媲美的!
吴国是吴思温的大父,籍贯黄冈人,“伟貌隆准”“坦直疏豁”“事上以诚,不计私利”。十四岁因书法出众被州衙门录用为文书。后来随吴楚迁居于江夏太平里,死于1619年正月十一日,享年60。
吴楚,也好生了得。当思温乡试中举后,思温的两兄相继入庠堂读书,两弟从事田间农耕,都想加倍地复兴祖业。乡里人对吴楚格外地敬重,因为他“拯人之困若己有之”。
曾经又一次,见路人衣不蔽体,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路人穿上。回到家中,家人问起,笑了笑说“不知在哪里弄丢了。”家人不信,过了好久,才嬉笑着说:“我见路人可怜,就送给他了”。
看见有人偷他家的东西,发现了也不追赶,窃贼倒感到十分惭愧。吴楚暗地里对贫困的人说:“吾有个儿子是吃官饷的,你去向他借钱,我帮你说情。”受他资助的人说“真是没有见过有这样的老者!”
吴思明是吴思温的同胞哥哥,就是吴楚的长子,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思温亲自给他写过家传:
“字克之,号自庵,晚号柏庵,行一。性高简方介,不以小物介忧喜。髫年即露头角。年二十三读性理书,遂有志于理学。用功刻苦,气质忽变,若不可以寻尺计。年三十始以第一人游郡庠。读书多观大旨,字画遒劲,为文笔力高。古诗率意而成,不谐世韵。其得意处超出蹊径外,非人所及。多不存稿,尝咏怀曰:“独行少朋从,委蛇来莲渚。清风吹我衣,飘然欲轻举。渚水清若斯,莲花香如许。悠然真自得。欲述非言语”,其高迈之气略可见矣。颇有时望数最坎坷,七科不试,年五十二,始以第二人补学生。
平生疏于近小,多远识。虽不面折人过,而言必中其微。目无庸俗亦不稍露圭角,以故内外皆敬而服之。晚愈空匮,毫不渝其素守。迁湖山草庐,手所种柏苍翠成列,因复号柏庵。读书观物,寝兴自适,略无世味。温虽勉为步趋,不逮也。自少至老,同处者四十余年,毫无抵忤。及温游宦万里,相别十年,精神独相映彻。崇祯戊辰九月卒于柏庵,年六十五。”
吴思聪是吴思温的同胞二哥:
“字达之,号平澳。行二。少伯兄一岁。年十二,同伯兄及温受业郭门。识力不逮伯兄,而举业艺独其所长。弱冠先游庠序,历试有声,每为阖庠冠。门墙问业者日益众。性卞急而坦直,偶有争论,必求其胜,人亦不憾也。万历己丑,阖门困病。公侍母疾不解带者月余。见人衰危必与怜恻,其所厚善辄倾肝胆。家贫,亲老兄弟同居,公廪私束悉以膳家,分给奁田不蓄私橐。人多称之。率性而行,自少至老不能增亦不能减也。九科不第,老于场屋。崇祯二年,始以明经领选广德州东斋,莫不以长者敬而信之。壬申迁石首教谕,未至任而道卒,悲思者众。 ”
现今,吴国吴楚的后代遍布江南鄂州新洲黄冈一带,有少部分的在150-200年前后被迁离湖北,到陕西、重庆、云阳、旬阳等地驻居。
吴思温与前后四个夫人生有四子四女,长子江藻、次子江芑早夭,又次子江英(字敛如),少子江最。长女嫁给了任家,次女嫁给黄冈蔡家,三女四女尚未出嫁。吴思温被张献忠杀戮后,他的夫人田氏江英夫妇及两个未出阁女儿不愿受辱,一起投井殉节而死。唯独少子江最当时在乡下得以免难,几代单传,后无显达者。
二
吴思温在五个兄弟里为长子 ,其父吴国出生地在邾城(即现在武汉市新洲),幼儿时一直受父教诲,出身地也在邾城无疑。
五岁时,一天偶然跟随父亲外出,走在路上,见道路左边有一座荒塌了的坟茔,他指着荒坟问父亲:“这座坟既然没有主人,为何还要给它培土,保留它?”父亲十分吃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又有一次随父亲出门,见前面迎面走来一个妇人,思温对父亲说:“男女不同,路上相遇应该稍稍避让才是。”父亲见他小小年龄,竟然这般见识,感到特别奇异。
六岁起,思温就在自家的私塾读书,私塾先生对他讲授古书里的笔记故事,其中的节义情节耿耿于怀,听得懂,记得牢。七八岁起就熟读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并能背诵。
他常常自言自语地说:“人要是不能成为圣贤,哪能说自己有学问呢?”
十四岁时,得到一本《近思录》,这是朱熹先生的理学经典,他如获至宝,孜孜不倦,一再通读,更坚定了要做一个有学问的人的信念。他还经常与他的堂兄自庵一起研读,互相鼓励。正心,修性修身,不知不觉,潜心理学十来年。生平著作很多,可惜尽皆遗失,只有一本手抄的理学名著《密证录》尚存于他的从玄孙吴率祖那里,吴思温曾就这本书请教过大儒贺阳亨先生,贺击节叹赏,说这是“理学正宗”。更可惜的是,吴率祖离开我们一两百多年了。
古时读书人都是走的这条路:读书,求功名。1594年(万历22年甲午)的春天,他通过了补弟子员(明清时的县学生员,秀才);当年秋天通过乡试,中了举人。吴思温并不以此为荣,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他的志向在于秉持理学理念,家族伦理,正心,修性修身,将来服务社会,立言,立功、立德。
所以后来几次参加科举会试都没有考中,也不怎么灰心气馁,每日仍是日以继夜刻苦钻研,发奋自励,以致在心性和学业上大有长进。当时周边的人看他循规蹈矩的斯文样子,笑他像个少女。也有与他一起读书求功名的许多时尚人物都嘲笑他迂腐,唯独当时的大儒贺阳亨先生非常器重他,还有社会名流王日葵先生赞叹他,“高品质的人!”
三
1614年(万历42年甲寅),吴思温被朝廷选中,任国子监属下的均州学正(管教育的文官,正九品)。均州即今湖北省丹江口市,原址是在丹江口市均县镇关门岩附近。原有的千年古均州因为修建丹江口大坝而淹没,永远沉在了汉江丹江口水库河底。丹江口市是1983年8月19日经国务院批准,以原均县为基础设置的县级市,位于鄂西北东部,汉江中上游、鄂豫两省交界处,东临鄂北重镇襄阳市,西连十堰市,南接千里房县和神秘的神农架林区,北交豫南南阳市,古有"三阳腹地"之称,闻名遐迩驰名天下的武当山坐落于境内。均州从古及今以其重要的军事、经济位置,成为连接"三阳"、沟通华中平原与鄂西北山区经济、军事、文化交流的必经通道。
思温甫一上任,大展身手,改当时的教育部门为“明伦堂”,铸造祭祀孔夫子的祭器,修理官学机构-泮池[注2] ,修订教育方案和课程表,并且规定,讲学者必须以阐明圣贤典籍为宗旨,对于异端邪说必须坚决抵制。在均州为官五年,当时当地的士人都被他的思想和精神所熏陶,一直把他称为“当代的苏东坡先生”。
1619年(万历47年己未),由于在均州的治绩,朝廷任命他为云南顺州(今丽江一带)牧。顺州系元朝置制, 有三路(相当于县镇):丽江路、东宁路、交阯。当时的云南边陲,地方酋长勾结山匪与官厅作乱,吴思温亲自前往进行清剿,招安抚恤。有酋长给送来厚重的物质贿赂他,思温坚决不受,作乱者只好降服并且退居北胜州(玉溪一带)。“北胜”一名的来历,蒙古忽必烈从甘肃出兵,自北而来,到大渡河兵分三路进攻大理国,其中一路首先占领永胜,以自北而来,首战取胜之意,取名 “北胜”。后来叛乱者听说北胜州也在吴思温管辖的范围之内,也就偃旗息鼓,作鸟兽散。这样,顺州、北胜州战火平息,民众安居乐业。
顺州一带的居民都属蛮夷凶悍没有开化的人,也从来没有什么学堂之类的机构。思温一面平叛,一面开始学堂的建设。招纳民众入学,每年年底考试,奖励前一二名以衣物,这样就渐渐化解了蛮夷之人不开化的愚昧状态。思温在这个基础上组建了官学,很远地方的人慕名而至,自备川资自带行李来此就学。
1621年(天启元年辛酉),通过考试,云南督学谢先生从顺州学员中选取了6名秀才,这下子顺州声名大振,当地人入学读书蔚然成风。
1622年(天启2年壬戌),思温兼任广通县知县,当年广通地区也发生地方叛乱,各酋长互相煽风点火,鼓动生变。思温大力征兵,击退叛乱,守住城池,使广通地区得以安宁,民众得以休养生息。
1623年(天启3年癸亥)吴思温转任永宁(今瑞丽一带)郡守。永宁土地都属于丽江,当时仅存一个有名无实的官署留在北胜州城。正要赴任,前往视察永宁,突然接到上峰命令迅速恢复已被明末起义军占领的沾益州。沾益州其实已沦弃二年了。吴思温欣然应命,单车前往,亲自抚慰各路官兵。起先恢复各路交通驿站,次年亲自领兵督战,贼冦溃散,于是收复了沾益。
上台于是特地嘉奖他清廉干炼之政绩,并且把难以治理的地区,一概交给吴思温去统辖,包括白井、黑井、琅井和楚雄、曲靖,还有姚州、宾川。他的统治区域几乎遍及小半个云南。
1623年(崇祯5年壬申)吴思温被提升为寻甸郡守。十数年间,经心治理了各个州郡,或捉拿盗贼,或革除各处弊政,或肃清失序的盐政,或防守城池,整饬地方秩序,使得边境所治之处,无不宁谧。
在他的治理下,征集军饷禁止苛捐杂税,所以无论民众还是军队士兵莫不帖服;在他的治理下,严格监督军饷,做到无一扣克,所以军士欢欣。尽管一年之内,迁居数地,一身而兼各类庶务,事无巨细处理得雍容大度,井井有条,游刃有余。
思温所到之处,必先修理文庙,崇重学校。公事之余还亲自给学校学生授课,并且每日持之以恒,从来也不知疲倦。
自打思温担任甸郡郡守以来,处处访问民间疾苦,问寒问暖,对于那些不利民众休养生息的弊政悉行革除,所以下属官吏没有不感到震慑的,民众莫不感恩戴德。
四
由于明朝末年政治腐朽,官场腐败,民间造反烽火不断,云南东川地区原来被镇压下去的造反军正准备重新起事,吴思温设法严加防御,使得敌人不敢侵犯。全郡范围内,民众仍安居乐业,军队里将士、社会士人都服从管教。人人都说这是最好的盛治时期。
吴思温的这些政绩被朝廷看在眼里,因而深受明廷器重。为了挽救日薄西山的朱家王朝,崇祯帝左突右支,拆了东墙补西墙。云南刚刚治理平息,广西烽火又起。于是又晋升吴思温为广西布政司参政,这可是思温入仕以来最大的官职,拿现在的话说,是一省之长了。
史载,吴思温离开云南到广西上任的那天,“远近讴诵”,为其离开云南所竖立的纪念碑比比皆是。这也是至今云南省省志、云南省博物馆都高悬他的功德他的史迹的滥觞。
然而,吴思温学识渊博,识时知势,明朝末日即近,他何尝不历历在目,心知肚明。况且当年他已七十高龄了呀。
尽管如此,温思仍然以七秩之驱,走马上任。到达广西后仍然风裁峻厉,刚正不阿,忠于职守,但最后还是落得个“上台惮之,同寅忌之”,也就是上下不讨好。从这里我们也看到了明王朝腐朽的程度和即将崩溃的端倪,也就是几年后(1644年),崇祯帝在北京梅山歪脖子树上吊死了,就是明证。
终于,他向朝廷提交了退休魂归故里的辞呈,最后回到了湖北江夏。这年,他70多岁。
1643年(崇祯16年),正逢张献忠侵犯湖北鄂州。赋闲于江夏的吴思温闻讯,义不容辞,不顾退休归里七秩之身(76岁),亲自临城催促守城军士把守城门,奋力抵抗,然而朱家王朝终究末路,寿终正寝的日子即将来临,不堪一击的明军怎挡得住张献忠掠城侵地的锐利锋芒,最后兵不敌冦,城池失守,吴思温最终被张献忠士兵杀害。【注3】
据黄冈县志载,吴思温殉难后,人们用芦席将他的尸首遮掩,尸首经三月不曾腐变。
一代精英,从此殒灭,给后人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的事迹记在滇志及江夏县志中,记载在吴氏庆余堂的宗谱里。
谱载“公性敦厚恬淡寡营,从容乐道,造次弗离”,他的音容笑貌永远活在吴氏宗族的后人的心里,也永远活在云南人的心里。
吴思温的从玄孙吴率祖在专辑中这样赞颂他:
“吾观邑乘及滇志所载,未尝不反覆咨嗟,幸前人芳躅垂留竹帛也!既而考其行,实又叹其略焉。弗详取《密证录》读之,乃知公学达性天,其致命大节尽有由来,而文章政绩皆其余事,顾书未广传,其疏漏曷怪焉。当异学猖獗之日,正路荒莽,而公挺然以斯道为己任,力排其诬,非真有得于儒先正统之学者,焉能若是乎?呜呼贤哉,盖与草庐先生前后辉映矣!”
黄冈知县合肥人戴昌言撰写《黄冈县志忠义传》(湖北省黄州府武昌府 江夏县诸志同)用最简洁的文字为他写传:
“吴思温,字扬休,万历甲午举人(省志作江夏人万历乙卯举人)。由均州学正擢云南顺州知州。苗蛮犯顺,抚循有方,累官广西布政使,致仕归寓武昌,值献贼薄城,率兵守保安门,抗节而死,苇席裹尸数月不变。
其妾田氏、子诸生江英子妇游氏,两女俱投井死。”
五
吴思温的史迹,他的家国责任、济世情怀、担当精神、伦理人情,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笔者也读了不少他姓的宗谱传记,像吴思温这样生在邾城长在江夏,却被几千里外边陲人民纪念着的、史迹高挂在几千里外官方的博物馆展览厅里,一个湖北省的历史人物却写入云南省的史志里的,还真没有发现第二。
可以慰藉于他的宗族的是,他是英雄,他是圣贤,他是完人!他活在《吴氏庆余堂宗谱》里,他活在云南边陲人的心里,他永垂不朽!
读完吴思温的家传和有关史志,笔者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静。
是什么力量使得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在立言立功立德的人生道路上行走得如此从容,如此功德圆满,而又被历史的尘埃所遮蔽呢?
这里首先要肯定的是无关政治正确。按上个世纪的主意识形态腔调,它属于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封建王朝的卫道士,农民起义的镇压者,孔孟的徒子徒孙……,二十一世纪以来即便人们不这样思想,但“正能量” 置若罔闻,也不会将这样的人纳入宏大叙事国家叙事的范畴,。
每个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生活的时代朝代的,也无法选择在哪个时代朝代该做些什么和不该做些什么。但是中国文化的精髓在于,你无论出于什么时代朝代,甚至在我们当下的这个浮躁忙碌狂热的经济氛围下,中国人的济世情怀,宗族伦理,精神担当,总是在那里默默地潜在的发挥其作用。吴思温从小受祖父的伦理教育,接受程朱理学的熏陶,孜孜不倦地读理学经典,他不问何朝何代,不问君主是谁,他只知道伺奉亲友,他立志要做的是“圣贤”。这是超然于时代朝代,超越于所谓宏大叙事的。他没有我们时代的那些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甚至在他的“圣贤”的概念里,“圣贤”也是超然的,模糊的,我们甚至把我不住“圣贤”的形而上所指。就是他所崇奉的“程朱理学”也不是现在我们通常理解的程朱理学。他太不在乎那些朝廷加载他身上的披挂了,什么“知州”、“郡守”、“牧”、“参政”,他只是按照他的理念行走,他只做这些事:让民众安居乐业,休养生息,让民众有教养,学文化摆脱愚昧,创造一个宁谧安全和平的生活环境。
令人遗憾的是,作为吴氏宗族的后人,我们离他太远了。我们恰恰是拾其所弃。
譬如现在方兴未艾的各类氏族文化研究会,国际级别的,全国级别的,全省级别,全市级别的,还有各地级别的,或几千人,或几百人,或几十人一个研究会,研究什么?什么是姓氏文化?与会者、会员连最基本的古文阅读能力都不具备,连最起码的读谱识谱能力都阙如,怎么研究?难道就是满足于举办宏大的会场,沾沾于镜头、摄像头,津津于手持麦克风效现今台上官员官腔十足的节奏发言露脸?排场,风头,照相,氏族文化搭台,乘机而入的商业企业联谊,还有宴会,会费,大规模的氏族庆典、宗庙奠基庆典,出刊物载这里转来哪里转去东拼西凑好的文字,……这些就是所谓文化研究的全部内容。
遗憾的是,我们的宗亲如吴思温者,躺在宗谱里默默无闻几个世纪,他的理念,信仰,学识、功德几百年过去没人研究没人理会,而舍近求远,舎实就虚,画神仙鬼怪,不画马牛羊,乐道于神话人物(黄帝、炎帝),不去研究自己家族变迁,热衷于摸不着边际的历史人物(如吴芮),热衷于学界不成定论的传说(如“三让”)等等不一而足。我们深切地感到官场流弊正一步一步向姓氏文化研究逼近,不可抗拒。
写下此文,正值吴思温诞生450年之际,后辈不恭不敬,谨此纪念先生冥寿450年。
2016年初草于邾城 2017年夏修改于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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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吴思温撰的<方田公家传>言其祖卒于万历庚申(1580年,“则温十四龄矣”,由此推知,吴思温应生于1566年(嘉靖丙寅),卒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应享年77岁,谱书中有些记述不实。他自己写的传记,想必不会有错讹。
[注2] 古时官学机构名称,门朝一个方向开,过一个桥才能入门拜孔子,俗称“入泮”。
[注3] 吴思温从广西退职归里,不知何年,无考。在鄂州休闲也不知几个年头,谱书上只有模糊的70岁时任广西,不敢贸然推测,待考。此处姑做此记。
参考资料 《吴氏庆余堂宗谱(壬辰版)第三卷》、《吴氏庆余堂史志》
《黄冈县志》《江夏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