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大寒,故人元生君发来《新洲方言钩沉》的doc版本,开卷初览,亢奋激越之情将四九寒意驱散殆尽。在这个浮华急躁趋利做大的当下,人们的眼球或聚焦在那些“大仁大义”国家叙事宏大叙事的鸿篇巨制,或津津于某菜多吃某菜少咽的食疗养生,或念兹在兹于昨晚该出“四条”不该出“七条”放一铳的围城战况,或微信转来转去的无聊视频浏览,有谁对“土得掉渣”的方言青睐一瞥?而元生君多年来潜心于新洲方言的收集整理研究,古稀之年终成正果,实属大功大德之举,可喜可贺!
方言是文化的活化石,属地方文化一种,系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具有独特的文化和价值魅力。方言是语言分化的结果,是语言发展不平衡的表现。研究方言涉及多个学科,方言本身就有语言结构、语汇结构、语法结构、修辞手法、民族共同语比较等可学问,甚至人文政治多方面的知识常识。方言又是地域文化构建和传承的民间文化土壤,是乡愁文化的渊薮。搜集、发掘,探索方言义理,整理保护方言是弘扬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可为民族文化保留一份历史记忆,其意义不可小觑。而在现代化全球化的当下,方言却被边缘化,人们对其认知也逐渐淡化,所以保存历史语言记录整理本地方言是一件迫不及待的文化使命。
元生君生在新洲,长在新洲,对斯地斯人有着浓郁的乡愁。记得在学生时代,与君同混迹于学校演出队(那时称“宣传队”),元生君天然的语言言说能力超群拔类,凡说唱类的曲艺节目非他莫属。高中毕业下乡后在新洲广播局电台担任播音员,其普通话纯正准确,几与中央广播电台播音媲美。元生君有着深厚的语言文字知识背景,加上平常对于方言的情有独钟,所以对于新洲方言的研究驾轻就熟。然而对于近万条的新洲方言,从语义、发音、语法到形成和语言比较,还要分门别类,殚精竭虑,近乎参禅,这本身就是一种可点可圈的精气神!这是溢于《新洲方言钩沉》之外的正的衍生品!
记得中年常混迹于温州人群时,一天清晨盥洗,老板甲问“要miju啵?”,我以为是“要不要米酒”,忙对曰“不要”,后来才知道是“面巾(洗脸毛巾)”,怎么发音相距这么大?而新洲方言叫“父儿fuer”,两个对立的辈分指代合在一起竟变成了一件物,实在匪夷所思。新洲人管厨房用的围裙叫“抹腰儿(mayi’r)”,这就顺理成言了,“抹”是“擦拭”之谓,虽然做饭时腰部用不做擦拭,但保护该部位不受污染正是其功能,也就顺理成章了。
由此想见,《新洲方言钩沉》近万条的新洲方言要下多大的功夫去一条一字的“参”呀?
尝涂鸦过一纪实短篇在凤凰网站“纪实小说新书有奖赛”凑热闹,文章是从新洲方言“倮”的阐释为开头的,录于此以博一笑:
“luo”,湖北武汉及其周边俚语,只有读音,没有文字。姑以“倮”(有的人用“裸”,其实二者通体)名之。其词义之丰富,汉语里很难找到与之匹敌的。美国俚语的“juchi”,英汉词典里有这个条目,与“倮”意义极相近,而汉语词典中却找不到“倮”的条目,作为湖北人,一直为这个民间语词的歧视不平。
“倮”字在湖北民间口语里,比起其他俚语,出现的频率最高,尤其在男性群体中,尤以上世纪80年代后,使用频率和普及率越来越高。到了90年代男女通用了,尤其城市年轻姑娘几乎成了口头禅,有时一句话带几个“倮”,吐词如吐瓜子壳,津津有味。有导师说,凭《国际歌》无论到世界哪个地方都能找到自己的同志,而一个“倮”字,在中国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准确地找到湖北老乡。
“倮”还有一个特别的非语词功能的效果,那就是一当谈话者使用这个词,亲昵和融洽的氛围油然而生,如果男女之间无拘束地使用它,则意味着那关系已越过一般男女关系了。当然,要是用它骂起人来,就又是一翻情调了。
这个“倮”,词义变化莫测。有时作叹词,如“倮了!”表示事情做砸了弄糟了;有时作副词,表示对对象的轻视和睥夷或不在乎,如"倮人"、"倮东西";而“倮粘(nian)”则表示罗嗦、麻烦、对语言接受者的不耐烦;“扯倮蛋”,则有狗咬耗子管闲事干涉别人内政的意思;有时作代词,如“搞么倮?”与“东西”、“什么”基本同义;“嗝倮气”得意思是“胡诌”、“瞎说”、“无稽之谈”;如果作名词,大多指男人的生殖器,有如四川人说“锤子”,有些地方说“鸡鸡”……
要是列入《辞海》、《词源》类的辞书,一个P都不够用。
遗憾的是,陈兄的这个“钩沉”似乎没有“钩”入这则新洲方言。
前两年收到一本大冶冯云长、肖洪主编的《鄂东南杂字选编》,小16开本凡240余页,是一本难得的文化价值极高的“小学(文字)”书,作者惨淡经营,走乡串巷,历时多年才编撰而成,个中况味只有如元生君才能体味。如今鄂中出了这本《新洲方言钩沉》,一个有关文字,一个有关语言,相映成姊妹篇,能不为之鼓与呼乎?
新洲民间文化的挖掘,此前有姚海东君的新洲地名考,余文祥君的新洲曲艺荟萃,如今《新洲方言钩沉》为新洲民间文化又添一彩,可以期待的是,它将推动楚语地区民间文化资源的挖掘开发和推陈出新,是功在千秋的善举!
查漏补阙,扩展充实,使《新洲方言钩沉》更完美,也是每位读者的应尽之义。
2018年元月
----------------------------------------------------------------------
作者简历 年逾古稀,“根本举水河,聊作田园(汉口田园小区)客”。曾先后就读于黄冈师专、上海工大物理、电子应用专业。退休前执教湖北城市职校等校凡30年。然不务正业,喜属人文文,常于自然边缘行走,尝业余击键码字投文诸报章网络,未下架文章存于“凤凰博客”、“新浪博客”及“百度文库”。